妖影尋蹤 - 追憶之蝶·壹

“喂喂，你聽說最近發生的失蹤案了嗎?”

身穿淡紫色夏裙的少女坐在沙發上，一邊梳理著自己烏檀般的秀麗黑髮，一邊望向身旁那個百無聊賴的少年。她那明亮的黑色眼眸中閃動著靈動的光澤，嘴邊掛著稍顯稚嫩的笑容。

此時正值正午時分，夏蟬聒噪的鳴叫個不停，陽光透過窗戶潑灑在辦公室的米色真皮沙發上，留下淡淡的光影。

感受著宜人的暖陽，躺在沙發上的薑月明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在這種炎熱的夏季，還有什麼比躲在涼爽的空調房更愜意的選擇嗎?

可眼前的少女卻偏偏提起了奇怪的話題。

“你是說之前新聞上播出過的，十二名市立三中學生神秘失蹤的事件?”

“誒——”

秦渺渺以一種玩味的眼神看著薑月明，同時翻了個身靠近過來，用手指惡作劇般的捏了捏他的臉：

“明明嘴上說不願意成為降妖師什麼的，實際上卻在關注這起事件呢，真可愛～”

“即使被你誇可愛，我作為一個男生也不會感到任何喜悅的啊，工作助理”

“都說了本姑娘才不是你的工作助理!”

薑月明已經來到天行雜誌社整整一周了，他也對這家雜誌社有了基本的瞭解。

所謂的天行雜誌社，實際上是碧遊市的降妖師協會分部。

自古以來，人類與妖怪的關係就若即若離。聽說在遠古洪荒時期人族與妖族曾經有過一場爭奪世界領導權的大戰。經歷了數百年的殘酷混戰，居於弱勢的人類最終憑藉著智慧以及擁有特殊力量的異能者贏得了戰爭的勝利，從此建立起了人類的文明。至於身為戰敗者的妖怪，則隱藏在人類歷史的角落，化為與人類相似的形體，與人類為敵。

後來，為改變人類與妖怪為敵的局面，西周時期的著名降妖師薑子牙開創性的宣佈人類與妖怪本為同源，應該共同生活在世界上，與眾妖怪簽訂了和平契約，並建立了降妖司，負責降伏那些打破契約威脅到人類安全的妖怪們——也就是降妖師協會的前身。而那些擁有特殊力量，負責處理各種妖怪事務的人，被稱為降妖師。

時至今日，在科學盛行的時代裏，降妖師協會則以各種身份隱藏自身的存在，在暗中維護人類的日常生活。

天行雜誌社就是這樣的機構。這家雜誌社專門負責撰寫一些都市怪譚類的故事，這其中有些是真實發生過的故事，也有些是純粹幻想出來的故事。當這些真假交錯的故事被刊發出去以後，也就達到了雜誌社本身的目的：

以謊言般的真實隱藏神秘。

畢竟天行雜誌社只是個二流幻想雜誌社，誰也不會把幻想小說裏的故事當成真實發生的事件吧?當把那些真實發生的怪異事件寫成小說發佈出去，反而能將真相好好的隱藏起來。這倒是讓薑月明那出眾的想像力發揮了作用，那些天馬行空的故事在他的潤色下往往能表現的更加出彩。

其實在小時候，薑月明也曾渴望過成為像父親那樣偉大的降妖師，但現實卻重重擊倒了他。如果不是後來發生了那件事，如果那名少女沒有死在嚴冬的雪地裏，他也許會堅定的走下去吧。

現在的他只想變成一個普通人。一個與降妖除魔毫無瓜葛的，平凡之人。可這位名叫秦渺渺的少女總會在空閒時間前溜過來找他，美其名曰“關心後輩”，薑月明覺得她只是想找人閒聊排解寂寞而已。

可為什麼偏偏會來找自己呢?明明雜誌社還有許多人，任誰也比他對降妖除魔更感興趣吧?

薑月明望著天花板出神，對於渺渺提出的話題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倒不如說，他是故意不想接收任何有關降妖師的資訊。

偏偏就在昨天，電視上卻播出了一條新聞：

“截止目前為止，明德書院舊址附近已有十二名青少年失蹤，均為市立三中的學生，年齡最小的為十六歲，最大的十八歲，警方已經接到報案，懷疑此次案件為一起連環誘拐案，目前案件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這本是一起看似十分平常的失蹤案件，可接下來網上卻流傳出了許多詭異的傳聞，搞得市里人心惶惶，雜誌社的情報部門隨即對這起事件展開了調查。

渺渺一邊擺弄著辦公室裏的花草一邊說：

“聽說關於這件怪事有很多離奇的傳聞呐。有人在夜裏發現有個白色的人影漂浮在明德書院的天臺上空，若隱若現的，像幽靈一樣。”

“……”

“有人在夜晚路過書院時聽到教學樓內傳來一連串詭異的讀書聲，可那是在夜裏，而且明德書院早就已經被廢棄了，政府計畫在近期將其拆除，根本不可能有學生在”

“……”

“有人對怪事感到好奇，也曾近距離觀察過夜裏的明德書院，卻發現三樓一間教室的燈亮著，裏面還有黑色的鬼影在走動……”

“……”

“我都說了這麼多，你這一臉冷淡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啊?”

“啊～我好怕怕啊，快來保護我。難道想讓我這麼說嗎?再說這事好像跟我們沒什麼關係吧?”

秦渺渺叉著腰，正色道：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那片區域這段時間恐怕會很危險，你可千萬不要接近那邊。”

這些離奇的傳言光是聽起來就令人毛骨悚然，著實可怖，想起這些事的薑月明不禁打了個冷戰。他隨手抄起旁邊的一本書，裝模作樣的閱讀起來。因為對於他而言，眼下的工作不過是自己踏上未來生活的中間站而已，至於那種降妖除魔之類的工作嘛，當然是能不管就不管。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了：

“喲～我親愛的社員，在這裏的生活還習慣嗎?”

拖著悠然的語調，社長秦連峰如同閑庭漫步一般的走進室內，坐在一旁的軟椅上，輕輕押了一口瓷杯裏的熱茶，看上去無比愜意。

如果不是他穿著一身現代化的銀灰色西服，恐怕很難不把他當成提前步入養老期的老大爺。

“社長怎麼有空來我這裏閒逛?”

薑月明好奇的問。

“當然是因為我那可愛的妹妹在工作時間溜過來看你，我怕你們會做什麼奇怪的遊戲，所以特地來監督啊”

渺渺白了他一眼：

“哥你好歹也是降妖師協會分部的負責人吧，總是這樣不正經其他的員工會有意見的。說吧，來找我們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我的妹妹果然聰明，那我就直說了。我想你們都已經知道在明德書院附近發生的怪事了吧?既然我們是降妖師，那這件事就不能坐視不理。根據此前情報部門的調查，明德書院地區的魔力濃度遠高於平均值，可以斷定那附近有異常事件發生。所以需要有人前往進行調查”

渺渺坐回到沙發上，梳理著自己的頭髮，回應道：

“也就是說，需要我下午前往調查對吧?記得給我準備晚餐，我要吃好利來新出品的奶油蛋糕”

秦連峰坐到辦公椅上，從口袋裏掏出一只銀色zippo打火機，點燃了一根香煙。他若有所思的看了薑月明一眼，微笑著說：

“我看，這次不如你們一起去如何?我想有人會不放心他的工作助理獨自去進行危險的調查吧?”

秦連峰望向薑月明，他把頭又壓低了些，幾乎用書把臉整個擋住，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秦渺渺望了薑月明一眼，用梳子整了整自己的頭髮：

“算了，拖後腿的人越少越好，免得到時候還得照顧他”

秦連峰用手支著頭，嘴角露出意義不明的微笑：

“那太遺憾了，某人不想當英雄，這實在有損著名降妖師薑桓宇先生的威名啊。而且……看來你對《女性妊娠後的理療及調養》相當感興趣呢”

薑月明一愣，低頭看了看書名，頓時臉紅到了耳朵根上，腦袋上蒸汽亂噴。糟糕，只顧著隨便拿本書打掩護，卻忘了看書名，滿臉的尷尬：

“這……我只是在為未來的另一半做打算，而且別老提我爹的名字，煩死了”

一提到薑桓宇這個名字，薑月明有些犯慫。秦渺渺卻說：

“他現在還不適合去執行這樣的任務。連一點戰意都沒有的人遇到妖怪只會嚇得驚慌失措，那會讓我分心”

薑月明把書放到一旁，心裏很不是滋味。沒錯，他薑月明對當英雄什麼的沒有興趣，也不想捲入什麼詭異的事件裏去。可是……

難道自己真的是個膽小鬼嗎?

難道真的要看著一個女孩子獨自一人去往危險的地方?鬧鬼的書院，聽上去就不是什麼好地方啊。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些什麼。

“這件事我們一定要管嗎?就算放著不管員警也會去解決問題的吧?”

秦連峰看著他說：

“如果所有事件都可以由員警機關解決，那降妖師這一職業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員警負責解決日常中的案件，而我們負責處理那些常人難以應付的異常”

“但渺渺可是個女孩子，讓她去進行這種危險的調查真的好嗎?”

秦渺渺抱著雙臂說：

“女孩子怎麼啦，我可是很強的。所以你只要乖乖的在家裏等著就好”

“既然如此”

薑月明舒展了一下身體，從沙發上站起來，伸出手：

“我就陪你走一趟好了”

秦渺渺愣了一下，隨後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雖然我對降妖除魔沒有什麼興趣，但放任女孩子一個人前去調查不符合我的風格，所以……”

秦渺渺靜靜的凝視著他的眼睛，笑容漸漸收斂，目光中仿若有種淡淡的哀傷：

“你不明白麵對妖怪意味著什麼，毫無準備的人，可是會死的……”

“妖怪也沒有那麼危險啦，我有信心幫你解決問題”

“哦?是嗎?你真的不怕死?”

說著說著，秦渺渺的語調逐漸低沉下去，柔和的目光中顯露鋒利的光芒。而薑月明卻並沒有意識到少女表情的變化，於是——

“那你就親身體驗一下吧”

刷的一聲，只覺眼前忽然一道寒光閃過，仿佛有股冷氣撲面而來，兩片綠葉，準確的說是一片從中一分為二的綠葉飄落到地上，像被斬斷的屍骸。少女的手中拿著一把造型古樸，寒氣逼人的寶劍，那是明顯開過刃的利器，銳利的劍鋒暫態抵住他的喉嚨。

薑月明被嚇呆了。這場景轉變的太過突兀，他甚至不能理解眼前的狀況。為什麼秦渺渺的手中會有一把寶劍?

他脖子上的皮膚被劍鋒抵著，似乎只需再近幾毫米就會血濺當場。薑月明渾身冷汗直冒，思維似乎被那突然揮出的劍刃斬斷停滯，大腦一片空白。秦渺渺的目光冷厲沉靜，不帶絲毫感情，仿佛即將收割性命的死神，與此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判若兩人。

啪!

一本書打開著掉在地上，一只粉白色的女式運動鞋踩在上面。

她是認真的，在那一瞬間，她是真的要殺死我!

當薑月明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跪在地上無法動彈。

秦渺渺淺淺一笑，將劍微微抬起，抵著他的下巴，感受到劍身如冰的溫度，可那與秦渺渺本身所散發的寒意相比也只是九牛一毛。劍背把他的下巴抬起，秦渺渺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注視著他，用冰一般冷酷的聲音說：

“懂了嗎？如果不想死，就乖乖呆在這裏”

空調嗡嗡的吹著冷氣，窗外聒噪的蟬鳴似乎在此刻停止了嘈雜的演奏，屋外的烈陽盈著暖意，室內卻仿佛沉寂的冰河。

薑月明想說些什麼，聲帶卻因顫抖無法出聲。秦渺渺滿意的笑了，將那把開刃的短劍俐落抽回，挽了幾個漂亮的劍花，隨後利刃歸鞘。

仿佛在做夢一樣，這可是二十一世紀，怎麼還會有這樣的武林高手存在？就算是降妖師恐怕也不會有這麼好的身手，而近身格鬥課程評級是D的他就更不用說了。

渺渺收回劍後，像結束了決鬥的武士一般長長的呼了口氣，表情也漸漸柔和下來：

“那我先去行動處準備啦，各位回見，記得準備晚餐”

在放下劍後，秦渺渺好像又變回了那個天真無邪有些小任性的少女，一路哼著跑調的歌小跑出去。

薑月明依舊愣在原地，他簡直無法想像剛才那個冷血殺手一般的人物和秦渺渺會是同一個人。他癱坐到沙發上，深深的，長長的呼了口氣，仿佛已經窒息了很久，在她離去後全身都有種全身舒暢的感覺。空調依然吹著，汗珠卻不住的從額頭冒出來。

像是死裏逃生。

秦連峰略帶歉意的說：

“抱歉啊，我這個妹妹她不太會與人相處。她剛才的意思只是不想讓你陷入危險，才故意嚇你”

薑月明忽然想罵上幾句，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罵不出口，他只是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奇怪感覺：

“她以前經歷過什麼事嗎？”

秦連峰再次點起一支煙：

“以前發生過許多事。我只能告訴你，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人類了”

“不是一個完整的人類，那是什麼意思?”

薑月明覺得這番話簡直莫名其妙。難不成世界上還有不完整的人類嗎?

秦連峰深深歎了口氣說：

“其實渺渺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成了孤兒。她的父母親人，全都是被妖怪殺死的”

“當時身為降妖師的我接到了一個驅除妖獸的任務。可當我趕到之時，一切都遲了。那家人全都被妖獸撕咬致死，遍地都是殘肢斷臂，血流成河。我拼命尋找倖存者，結果在牆角處，發現了一個蹲坐在角落裏的女孩。她看著一地的屍體，眼中充滿了絕望，卻沒有掉一滴眼淚。於是我就把她帶在身邊，從此多了一個妹妹。

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成為了和我一樣的降妖師。可是她跟周圍的一切都保持著距離。她的生活裏除了訓練和執行任務，似乎再沒有別的什麼東西，身邊也沒什麼朋友。就像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把自己困在了一座孤島裏，直到近幾年才願意與人交流……

不過，你倒是帶給了我不少驚喜。畢竟，你是她第一次願意主動交流的對象啊”

“我是……第一次主動交流的對象……?”

“知道嗎，之前我讓渺渺去執行把你帶來雜誌社的任務，起初她是很不情願的，甚至還說出‘那種逃避責任的笨蛋不值得我出動’那樣的話。但當她真正把你帶回來，我卻發現她似乎變了，甚至願意主動與你這個陌生人交談”

當一個人陷於孤獨之中，自然會對偶然的邂逅抱有幻想吧。即使再怎麼不願接受，人也是種需要傾訴和理解的生物。他只是碰巧遇上了而已。

薑月明自嘲的笑了笑：

“我還以為自己真的有什麼獨特的魅力，原來是這樣啊。如果當時她的任務目標不是我，而是其他的什麼人，渺渺也會對那人親近吧”

“誰知道呢。命運這種東西誰能說的清楚?但最終，她遇見了你。接下來就由你自己來決定吧，畢竟渺渺也是希望你留下來保護好自己”

秦連峰已經不想再多說，只是吸著煙，煙圈在空中劃出淩亂的痕跡，像一個巨大的迷局。

原來秦渺渺她是那樣的一個人嗎?

薑月明坐到沙發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想起與秦渺渺第一次相遇之時，她站在公園的湖邊，一臉天真的對著他微笑，讓人根本難以想像她曾經是個沉默寡言，孤獨的女孩。究竟是什麼讓她擺脫孤獨，成為了現在的樣子呢?

薑月明有些後悔剛才的發言，他發現自己還是有些在意那個女孩。當初信誓旦旦的讓她當自己的工作助理，不過是想捉弄一下那個氣焰囂張的小丫頭。可現在，工作助理都去行動了，自己難道繼續在這裏吹空調享清福?退一萬步說，也要對得起自己那一百萬的酬勞啊。

過了一會兒，薑月明說道：

“有明德書院的資料嗎？請讓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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