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正高速旋轉,不規則的路徑讓燈火在眼眶裡拉出混亂的光軌,家威感受到狂亂的風一下往上一下往下,一下往左一下往右,從各個角度颳進了衣服中,捲著布料糾纏,也吹得耳膜轟轟作響。
他在半空中翻騰旋轉,如同被拋入洗衣機的衣物般無力地被亂流捉弄,四肢無法控制地擺盪,內臟因翻滾而錯亂,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加速墜落。
「嗚痾!」腹部如遭鐵錘重擊,空氣被瞬間擠出肺腔,家威猛地清醒,腹部被一條有力的手臂死死纏住,彷彿整條腰椎都被勒緊。他的身體從失重中回神,但還來不及細想,一連串的衝擊與狂風再度將他捲入風暴的核心。
仔細一瞧,這手臂是淡黃色,摸起來相當粗糙,感覺像是──紙?
他艱難地抬起頭,一道黃澄澄的紙影遮天蔽日,一隻巨大紙紮袋鼠縱身一躍,如同戰場中的空降猛獸,穩穩接住了他急墜的身體,那股衝擊讓整個紙身『嘎啦嘎啦』作響,彷彿下一秒就會四分五裂。
接住是接住了,袋鼠身形一轉,仍帶著高速拋物線前進,牠毫不遲疑地抓起家威,動作像老兵在戰場撿起彈藥般熟練,啪地將他塞入腹袋中。下一秒牠身軀猛然收縮,雙腿如彈簧蓄力,轟然落地,震起地面塵土飛揚。
紙紮的身軀意外的結實,家威只感到些許顛簸,而且紙質的腹部意外得令人感到舒適,要不是外面不斷傳來碰撞與風聲,他差點就這樣窩著睡著。家威可以感受到袋鼠仍持續奔跑,不時還會閃躲著什麼,有時會停下來或與什麼撞擊。
「到底發生了什麼?」他試著從進來的洞口往外看,但一直晃動著實在是難以觀察。就在自己被晃得有些不適的時候,袋鼠停了下來,沒等家威反應就兀自解體,化為灰燼。
「喔!」一屁股摔在地上,家威揉著疼痛的皮肉,一臉哀怨地看著站在一旁的紙紮師「……謝啦。」
「哼,居然還有點禮貌。」大叔嘴裡叼著菸,轉身就走「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快回家去。」
「什麼啊?這裡可是我學校耶!」家威掙扎起身,卻被眼前的景色給震懾住「這到底是──?」
學校操場狂風席捲著,無數小型龍捲風四處搖擺,垃圾漫天飛舞,詭譎的事不只如此,學生與老師們全都倒臥在地,看起來像是昏厥了,而半空中──到處充滿著隨風紛飛的魂魄。
「那是──范志勳!?」家威認出其中一個「他們死了嗎!?」
「靈魂出竅,你也熟的吧。」大叔用嘴裡的菸將手中剛摺好的各種動物摺紙點燃,火光之中各種紙紮動物便紛紛四處奔走,收集著各個飄散的靈魂。
「集體靈魂出竅!?」
「我沒空應付你,如果你無法幫忙,就快點離開。」大叔對他揮了揮手,又燒了一批紙紮動物們「真是……都說我不想牽扯其中了,居然留這個爛攤子給我。」
「你要把全校的靈魂都安回去嗎!?來得及嗎!?」他記得,如果沒在時限內回到自己身體裡,便會真的死去。
「是方圓一公里內的靈魂。」大叔吐出長長一口菸,狂風將煙迅速攪散「所以說我很忙。」
家威看著空中四處無意識旋轉的靈魂們,如斷線風箏般在空中盤旋,不少還被捲進了小型龍捲風之中。
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確認當下確實是以血肉之軀在行動。
「……娜娜。」此時此刻,雖然不明白什麼狀況,但家威首先想到的是娜娜,他心裡堅信如果是娜娜的話一定有辦法「娜娜在哪裡?」
「自己找。」大叔雙手愈發忙碌,無暇理會。
家威東張西望,但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特定的人實在是太──
「娜娜!?」遠遠看去,家威瞧見了兩位仍然保有意識的校外人士,她們正努力踏穩腳步,但這並不是他在意的對象,家威是注意到在她們腳邊,有個昏厥的少女,她那顯眼白色短髮家威絕對不會看錯。
想都沒想,他兀自朝娜娜奔去,跨過、繞過數個四散各地的同學們,時不時被他們絆倒,又或者是被狂風吹倒,家威並沒有任何其他念想,一無反顧地想盡快與娜娜碰頭。
「娜娜!」隨著距離縮短,家威嘗試呼喚期盼著能有更多的回應,而一旁的兩人似乎也因此注意到他的存在,緩步移到家威與娜娜之間。
這舉動令家威產生了戒心,意識到在這混亂中能保持清醒的人,或許並非僥倖,而是非常人的存在,很可能就是這場風暴的起因。
他果斷將靈力包覆自己,準備隨時會發生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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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家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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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響徹全場的咆嘯,奪取了眾人的注意力,嚇得家威連忙停下腳步摀住耳朵,張望著聲音從何處而來。
他只瞧見一個黑影,本來只是個小黑點,在視野裡像個跳蚤飛躍,但一眨眼就竄到了眼前,還未看清楚它就像顆砲彈般直擊了家威的腹部,一同撞飛個老遠,摔在地上時他連續翻滾了數圈,直到撞上數個擺攤用的桌椅才停下。
「咳!」濃濃的鐵銹味佈滿口腔,這力道絕對比剛剛的袋鼠還強,是想致人於死地的勁。
家威想掙扎起身,看看究竟是遭到什麼樣的敵人攻擊,但身上彷彿有龐大的重物壓制,完全無法動彈,全身卡在推疊在一起的桌椅中。
「小子!你做了什麼!?」
那粗曠的嗓音在家威的胸口怒吼,由觸感判斷大約是一顆籃球大小的物體按在胸上,他第一個直覺也許是一顆人頭在跟他問話。
「我什麼也沒做啊!」家威感到莫名其妙,不等對方的下一句話,他試著用靈力在胸口結出冰柱反擊,但缺乏水氣的狀況下完全無法成型。
「少騙我!羅巧雯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聲音飽含滿滿的怒意,聽起來像是咬牙切齒,帶有一不留神就會痛下殺手的殺意,隱約還能聽見有如野獸般的威嚇低鳴。
「羅巧雯?這跟羅巧雯有什麼關係!?」在此刻跑出她的名字讓家威感到更莫名其妙了,但也因此回想起風暴開始前的詭譎現象,羅巧雯她似乎哭著說了什麼,然後騰空飛起……消失?
「回答我!你剛剛到底對羅巧雯做了什麼!?」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啊!」家威試著把頭抬起,脖子上的青筋腫脹起來「我得去救娜娜!」
「這‧很‧重‧要!」胸口上的敵人加重了下壓的力道,險些壓斷他的肋骨,連眼窩也疼得厲害。
「讓我起來我就告訴你!」
頓時家威浮起,從桌椅裡抽身,本以為能就這樣得救的瞬間,又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咳哈!」
「少跟我討價還價!你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臭小鬼!虧羅巧雯平時那麼的遷就你!你根本不知道她為了你犧牲了什麼!」這聲音逼近了家威的臉前,也讓他總算看清了敵人的全貌。
「米米!?」
「別這樣叫我!小子,我忍你夠久了。」米米那嬌小黑色博美身型與那嗓音完全不搭軋,彷彿有人在牠身上裝了喇叭跟家威開玩笑,但米米的眼神與利齒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狗居然會說話!?
「開什麼玩笑!?嗚!」
米米這次一腳直接踩在家威的鼻子上「信不信我直接把你鼻樑踩斷?」
「……我真的什麼都沒做,本來要……親下去了,她突然說什麼她做不到,就一直後退,然後就……爆炸,她就不見了!」
「……你說真的?」米米沉下臉,將吻端湊近,若不是大叔嗓音,還真有些可愛。
「真的!我騙你幹嘛!?」家威感覺自己快瘋了,今日到底是什麼日子,一堆怪事都擠在這天發生。
僅僅這一日的故事,作者總總已經寫了二十二篇了啊!
「該死……」米米擰眉,沉沉閉上雙眼「……她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讓我起來!娜娜她──」家威扭著頭,想將米米的腳從鼻子上移開。
「抱歉了小子。」米米的黑色毛皮在狂風中亂舞,顯得有些肅殺氣息,這視角簡直就像是獅子王木法沙在仰望刀疤一樣「這一切都是為了救羅巧雯。」
家威能感受到那黑色肉球淺淺得往下貼緊,明明沒施什麼力,鼻樑卻傳來像是撞上牆的酸軟痛感,接著是刺痛,他隱約能聽見骨頭逐漸裂開的聲音,接著鼻腔血脈翻湧,有如被高速球直擊臉面,痛到連腦袋都短暫一片空白。
從米米那記憤怒又悲憫的眼神裡,家威意識到這絕對不是斷個鼻樑這麼簡單。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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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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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飛石將米米從家威身上擊落。
「啊,打中了。」平頭妹露出後怕的臉,冒出冷汗,彷彿只是碰碰運氣卻不小心真的用橡皮筋射中教官的調皮學生。
雖然不清楚前因後果,但家威把握住機會,慌忙爬起身朝娜娜奔去。他咬緊牙關,強忍著腳踝的劇痛與身體的傷痕,宛如穿越戰場般穿梭於遍地昏厥的人群與狂風碎片之間,身旁的靈魂如玻璃漂浮般擦肩而過,彷彿稍一觸碰便會碎裂。他衝刺、翻滾、側躍,眼中只有那一抹熟悉的白髮身影。
「妳好大的膽子!」米米怒吼一聲,在地上踢著腿側翻俐落起身,馬上踢飛一顆小石子將家威的小腿擊穿,阻止他前進。
「痾啊啊啊啊──!!!!!」劇烈的痛楚直接將他絆倒,成了倒在地上抽搐的背景。
平頭妹嚇得後退了幾步。
「用不著這麼狠吧?」葛夜走向前,溫婉的笑著,擋在家威與米米之間「死掉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葛夜?那妳為何不幫他擋下石頭?」米米抖擻著身上的毛「讓開,我可不介意破壞和平協議。」
「這樣──我也挺困擾的。」她泰然處之的笑著,撩起頭髮綁了個馬尾「不過我也好久沒伸展一下筋骨了。」
「我看妳嘴巴倒是沒閒過。」米米的毛全數炸開,蓬鬆得像個剛曬過太陽的娃娃。
「討厭,【彌守大人】真是的,這是在跟我調情嗎?」葛夜歪頭捧著臉故做嬌羞。
「……我可不會留手!」
「能讓您傾盡全力是我的榮幸喔。」葛夜髮色驟變,有好幾束髮絲都瞬間染上銀白,手肘以下長出了白色獸毛,上面隱約燃燒著紫色與粉色交錯的火焰,手指猶如撥弦般挑動,一縷縷焰體隨著舞蹈飛舞而出。
米米俐落的左右橫躍,穿過密密麻麻的焰火包圍網,徐徐朝葛夜靠近。
「妳以這不完整的型態應戰,是在小看我嗎!?」沒一會兒功夫,米米已竄到了葛夜伸手能及的距離,並善用嬌小體型的優勢從死角撲咬。
葛夜以優雅的姿態側身迴避,指尖輕點,火焰絲線激射而出,如網般封鎖住空間。米米身形壓低,腳爪點地的瞬間在地面踏出碎紋,速度驟然暴漲,一躍而起,在空中連續翻轉,以螺旋動作突破火焰封鎖。兩者交會間,火星四濺,獸爪與火焰在空氣中擦出劇烈的熱浪。
在利齒下嘴的前一刻,一巨物橫掃過來,雖擊中了米米,但牠在命中瞬間順著施力方向一蹬,化解了衝擊,像個羽毛般著地。
「您不也以這可笑的模樣應戰嗎?」她瞇起眼角,眼眸不知何時已轉化成銀白色,而瞳孔已成紡錘狀,剛剛擊打米米的巨大物體則是她的白色尾巴。
「我有我的理由。」米米低吼一聲,爪尖猛然跺地,震波沿著地面擴散,石子似被磁場吸引般懸浮而起,隨後如子彈般呼嘯射出,每一顆都精準鎖定葛夜要害,速度快得幾乎在空氣中燃起音爆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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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我可不想被牽連。」平頭妹雙肩各扛著家威與娜娜,快步的遠離操場「嗚痾,這什麼啊?」
一隻巨大稻草人佇立在校門口,一動也不動。
她遠遠瞪著稻草人,又回頭看了看暴風席捲又有葛夜在激戰的操場,怎麼看都是校門口比較安全。
「哈,我堂堂會怕一個稻草人不成?」她咂嘴冷笑,平頭妹冷笑一聲,把肩上的人扛得更穩,目光挑釁地盯向稻草人,腳步邁出毫不猶豫。
腳步踏前,風勢愈加駭人,像是整個校門口被某種無形屏障封鎖,連每一寸步伐都如踩進黏稠泥潭,平頭妹漸漸寸步難行,彷彿有什麼結界在做怪。
她眉頭一皺,再看稻草人,只見那原本低垂的稻草頭顱,彷彿稍微轉動了一點。
「怪了。」她瞇起眼,總覺得稻草人還是一樣遠,回頭一看,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前進半步「哼?」
腳下猛一用力,沙石濺起,卻沒有前進絲毫。她狐疑地抬頭一看,而稻草人竟然看起來比剛剛更遠。
風勢再怎麼大,也不能可會這樣,平頭妹很清楚自己遇到了怪異。
「操。」她吐出一句粗話,嘴角抽動,四處張望是否有其他異常「是你搞得鬼──!?」她將視線移回校門口,卻發現稻草人不見了「蛤!?搞什麼東西!?」
她試探性地向前走了幾步。
「哼,算了,會怕就好。」就在她往前跨出下一步的瞬間,隱約查覺到了異常,本能地向後一躍,就差那麼分毫,由高空落下的稻草人差點就將她做成串燒。
「有趣……」平頭妹將家威跟娜娜扔到地上,抬起雙拳,擺出拳擊的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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